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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琉璃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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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琉璃島

一顆圓滾滾的頭顱砸落在地上, 順勢滾了兩圈。男人血紅眼睛睜著,面上還留有先前的得意神情,死不瞑目。

鮮血隨之飛濺, 小刀閉著眼,兜頭澆了滿面滿身紅色粘稠的人血。

背弓男人人頭落地, 身體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,隨後才膝蓋一軟倒在一邊, 長弓摔在地上發出“啪”的一聲響。

屍體脖頸切口整齊濕濡,粘稠鮮紅的血液在底下迅速擴大。

拿刀指著阿音的人呆楞一瞬, 隨後手腕劇痛,血流如註。他痙攣著松開刀,捂住手腕渾身冷汗跪倒在地上。

聞遙伸手, 阿音被她從那人手上撈過來, 穩穩當當抱在手臂上。小孩面色慘白,輕微打著抖,緊緊抓住著聞遙的衣角。

此時此刻,小刀凝著的眼珠終於動了動,面上開始出現一種奇異的神采。他露出一個笑, 扯動嘴唇費勁張口吐出兩個字:“賬、賬簿...”

聞遙迅速打斷他:“行了,閉嘴, 別說話。”

她來到小刀身邊蹲下,擡手封住他的穴位止血,另一只手則探上他的脈搏細細感受。

這一箭射的實在兇狠。

還好那人顧忌著要問話,沒直接下死手。力道雖然狠辣, 卻有刻意偏開心口兩寸位置, 沒叫小刀立即斃命。不過現在小刀脈搏紊亂微弱,估計也撐不了太久, 必須馬上找大夫救治。

聞遙眉眼壓低,戾氣沈沈。

阿音趴在地上,居然一點都不怕小刀身上的血,把臉湊上去與小刀緊緊相貼,一顆一顆掉眼淚。

聞遙摸摸小孩的頭,彎下腰一手攬住小刀的背一手繞過他的膝蓋彎,一把將他打橫抱起來。

她個子高,抱著一個男人也輕輕松松。星夷劍殺了一人又斷了一人的手,依舊光潔如初,只在鋒芒處留有一線紅痕,被她利落收回鞘中。

聞遙眉眼平靜,轉身看著這些延陵守軍,開口道:“兗王要這兩個人活著。你們是延陵守軍,不是孟高的私兵。現在散去,兗王不會追究你們的責任。”

一時間沒有人動彈,所有人都包含警惕與畏懼地瞧著聞遙。

聞遙不再說什麽,邁開腿大步往前走。

阿音跟在一旁,緊緊抓著聞遙的衣角。聞遙每走一步,周圍拿著刀對準兩人的人就往後退一步雙方詭異對峙著,就這樣一步步來到昨日那家醫館前。

醫館的門沒有閉緊,留有一道縫隙。昨日的老大夫被街上的動靜驚起,正帶著徒弟躲在門後面瞧。見聞遙抱著小刀走過來,他立馬拉開門,急急揮手道:“莫要多話,快,快把人放到後面竹床上去。”

“多謝大夫。”聞遙點頭,快步走向屏風後的竹床,輕輕放下小刀。

小刀已經昏了過去。

他先前能夠清醒完全是因為阿音還在對面手上,強行吊著一口氣。聞遙一來,他這口氣一松,劇痛之下早就兩眼一閉不省人事。

“不怕。”聞遙轉身蹲下看向阿音,摸摸她的臉,聲音緩和下來:“你冷嗎?”

阿音眼睛紅腫,臉頰鼓鼓滿面淚痕,用力搖頭:“不冷,我要陪著哥哥。”現在要她離開小刀,是萬萬不可能的。

“好。”

聞遙點頭,接過一旁學徒遞過來的外袍將阿音整個人包裹住:“你陪著哥哥。”

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鬧,甲胄摩擦聲與刀劍被丟在地上的聲響連綿不斷。一旁垂落的簾子被掀開,趙玄序大步流星走過來,目光瞬間鎖住聞遙,定定看著她:“阿遙。”

聞遙摘下臉上的面具放在一邊:“賬簿在外面,我——”

趙玄序眉頭皺起來,走到聞遙身邊自顧自伸手捂住她的額頭。

他的手指很冷,沒有一點溫度。

“阿遙。”趙玄序慢慢說道:“你臉色好難看。”

聞遙沈默一會兒:“小刀剛才差點死了。”

就差那麽一點點。

但凡她反應慢一點、晚來一步……

聞遙閉眼又睜開:“我真有點生氣。”

“別生氣,生氣傷身體。”趙玄序輕聲道:“那就殺了他們,殺了就不氣了。”

吳佩鳴捧著賬簿,從屏風後面探出一個腦袋左顧右盼,說道:“主子,廣清玉跟過來了,說要見聞統領。”

他是真要佩服這女人了,膽子是真的大,現在居然還敢跟過來。

趙玄序側眼瞧著聞遙,輕聲問道:“阿遙,要見她嗎?”

聞遙皺了皺眉:“見就見吧。”

事到如今,場上局面早已一清二楚。徐家或者說廣清玉怕是早就發現了小刀的身份。這有可能是因為小刀與佃戶往來過多讓他們心生疑竇,也有可能是小刀自己漏了馬腳,叫人知道了面容與住處。

玉山別莊與延陵城內的守軍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埋伏。請君入甕、甕中捉鱉,這位廣姑娘神機妙算,倘若聞遙與趙玄序沒有機緣巧合結識小刀,小刀與阿音今日都必死無疑。

聞遙不知道方才縣衙中發生了什麽事。廣清玉沒帶面紗,從外面走進來的時候 脖頸上一片青紫掐痕異常醒目。

她不卑不亢,向趙玄序行禮後又向聞遙禮貌問好:“聞統領,今夜辛苦了。”

聞遙眉頭一挑:“這話怎麽說?”

“我來延陵已經有一段時日。出發前,雍王殿下與皇後娘娘都特意交代過我秉公辦事。”廣清玉聲音淡淡:“徐豐和與徐豐平告知賬簿失竊,當時我便猜想徐家為惡恐怕屬實。奈何賬簿不在手中,沒有證據足以向汴梁回稟。如今被惡賊偷走的賬簿已經找到,真相即將大白於天下。我沒出什麽力,全仰仗兗王殿下與聞統領,因此特來拜會感謝。”

一番話,顛倒黑白摘清關系面不改色心不跳,看得一旁的吳佩鳴嘖嘖驚嘆。這種臨場應變的能力,要不然怎麽說人家是雍王身邊的得力幹將呢。

“時間緊迫。”廣清玉說道:“不如我們即刻啟程,將徐家二人與裏面那惡賊押至汴梁,各自發落。”

聞遙瞧著她,有點想笑:“外面射箭的是誰的人?”

“自然是徐家的人。”

聞遙哦了一下:“豢養這種級別的高手在身邊,你王妃的娘家還真是厲害。”

“再高的武功,也是一劍就折損於聞統領劍下。”廣清玉面色不變:“不過如此助紂為虐之人,倒也是死有餘辜。”

你同事血都還在地上沒幹呢,這麽說話好嗎。

聞遙笑了:“廣...姑娘,你脖子上的傷最好還是擦些藥,否則怕是一時半會好不了。”

廣清玉一楞,皺眉:“聞統領——”

“廣姑娘。”吳佩鳴笑嘻嘻擋在她前面:“謝也謝過了,你還是先出去吧。”

主子在聞統領面前只是能裝,又不是真脾氣好不會動手殺人。

廣清玉感受著趙玄序越發不善的目光,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。她不再說什麽,深深看了看聞遙,轉身離開。

“姐姐。”阿音不知何時站在屏風邊,將大人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。她臉頰蒼白,一雙黑色的眼睛格外醒目:“你要帶哥哥走嗎?”

“你哥哥要先養傷。”聞遙彎下腰看她:“阿音自己要照顧好自己,千萬不要生病。等哥哥傷口好了,阿音可能就要搬家了,好嗎?”

“好。”阿音點頭,脆生生道:“和哥哥在一起,去哪裏都可以。”

聞遙想讓小刀阿音跟步觀瀾走,去琉璃島這是今日她見到步觀瀾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。

不管小刀殺人動機如何、殺的是不是該死之人,他總歸殺了十一人。照天水朝律法是重刑犯,難逃一死。

只是聞遙覺得,小刀不該是這樣一個結局。

他毫無疑問是個好人,世間少見的好人。好人殺壞人,保護那些無力反抗的良善之人是替天行道,為什麽該死?

反正這狗屁律法在這群封建權貴面前也沒什麽作用。

聞遙破罐子破摔,耍賴一般地想道。

那幹脆就讓小刀走好了。

只是小刀傷的實在太重,老大夫一頓搶救之下勉強保住性命。等到他能下床,已經過了足足五日。

這五日裏廣清玉曾多次求見,都被高少山與吳佩鳴擋了回去。

第五日上午,步觀瀾與羅九在聞遙邀請下登門拜訪小院。

他剛進來就看見聞遙憋著氣蹲在地上給藥爐子扇風,沒一點絕世高手的形象。

她的衣袖用粗布條綁著,靠近爐子的臉被火光映出一片昏黃色澤。頭發有點亂,黏在耳側,眼神認真專註。

步觀瀾站在院子門口看了會兒,唇角一勾,又是要笑。

“來了啊。”聞遙忙忙碌碌,擡頭看兩人一眼:“自己坐吧。”

步觀瀾開口欲說話,門邊簾子就被人一把撩開。

趙玄序手上拿著用熱水打濕的帕子,視線輕飄飄掠過步觀瀾,而後邁步向聞遙走去:“阿遙,擦擦汗去招呼客人,藥放著我來。”

聞遙應了一聲,動作自然地接過帕子擦擦汗,站了起來。

她轉頭,看到步觀瀾和羅九還是一動不動站在原地,有些奇怪:“站著幹什麽,過來坐啊,我有要事與你商量。”

步觀瀾垂眼,唇邊笑意收斂:“認識這麽久,你還是第一次有事要跟我商量。”

他帶著羅九走到石桌前坐下,聞遙拿起倒扣在石桌上的茶盞給兩人倒水:“上次見面時機不太好,沒來得及仔細問問,你倆來延陵做什麽?”

“還能做什麽,做生意,養家糊口。”步觀瀾接過茶盞,淡聲道。

“哦,對對對,你還有步家。”聞遙猛然反應過來不是誰都像她一樣瀟灑,一人吃飽全家不愁。

琉璃島遠在海外,雖是天水領土,但受管制很少。步觀瀾出身步家,步家在琉璃島上威望很高,每一任步家家主就是實質上的琉璃島島主。

“那你們打算什麽時候回去。”

“生意早就談完了,早該回去了。”步觀瀾擡眼:“我也是覺得上次見面太過匆忙,沒來得及好好敘舊,才在這裏等你。”

聞遙大喜:“那正好,你們今天就走吧。”

步觀瀾望著她,突然笑了笑。

他樣貌冷峻威嚴,笑起來眼皮褶子會淺淺彎下去,頓時散去幾分攻擊性,顯得深邃柔和:“哦,為什麽?”

“這屋裏躺著的是我朋友,是個好人。他殺了人,但我覺得他不該死。”聞遙三言兩語,簡略概括事情發展,說道:“你帶他和他妹妹去琉璃島吧,有什麽費用記我賬上。”

“好。”步觀瀾也不探究,眼睛不眨一下一口應下了這個麻煩。而後他問聞遙:“那我上次問你的問題,現在能回答了嗎?”

聞遙有點疑惑:“…你問我什麽問題?”

步觀瀾絲毫不在乎旁邊的趙玄序,直言不諱:“告訴我,你為什麽要留在汴梁。”

“自然是為了我。”趙玄序端著藥款款走來。

他面無表情居高臨下地睨著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、疑似與阿遙有點關系的男人,漂亮卻絲毫不顯女氣的眉目間展露出赤.裸尖銳的攻擊性:“阿遙留在汴梁,自然是為了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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